刘 基
《官箴上》
维天生民,蠢蠢蚩蚩,有欲罔制,乃豹乃螭。爰立之君,载作之师,式养式教,毋沮秉彝。嗟尔司牧,代君抚绥,君禄我食,君令我施。邦本弗固,庶事咸堕,受寄匪輏,敢不肃祗?治民奚先?字之以慈,有顽弗迪,警之以威。振惰奖勤,拯艰息疲。疾病颠连,我扶我持。禁暴戢奸,损赢益亏。如农植苗,蚤夜孜孜,涝疏旱溉,无容稗秕;如良执舆,顺以导之,无俾旋泞,强策以驰。慈匪予爱,帝命溥时;威匪予憎,国有恒规。弱不可陵,愚不可欺,刚不可畏,媚不可随。无取我便,置人于危;无避我谤,见义不为。天鉴孔昭,民各有思。惠之斯怀,推之乃离。誉不可骄,器恶满欹;谤不可怒,退省吾私。人有恒言:”视民如儿,无反厥好,以暴予知。”是用作箴,敢告执羁!
—译文
人类刚刚诞生的时候,还处于未开化的蒙昧状态,人们有欲望而没有行为标准,与虎豹、魑魅等野兽没有太大的区别。后来拥立了君主,把各阶层人的行为标准写成书,并按照书上规定的行为标准来培养和教导人们,一直以来没有人去破坏这种常规现象。在各地为官,都是代君抚绥人民,既享用君王的俸禄,又要实施君王的法令。一个国家的根本如果不稳固,那么很多事情都会荒废了,所以为官是受命不轻啊!哪里敢不肃敬呢?那么治理地方以什么为先呢?应该推行仁爱为先,对顽劣不化不能开导的子民,要用刑罚来告诫他们。用奖励勤劳来振理懒惰的。救助百姓的困难和调整停止疲弊的徭役。对病困不堪的,我就应当去照顾扶助他们。制止残暴和奸佞,让有赢余的富人们让利一些给亏损和贫困的人们。为官要像农民培植幼苗一样,早晚勤勉不怠地呵护着,涝时给幼苗排水,旱时给幼苗灌溉,绝不允许苗圃存有杂草;为官要像一个优秀的驾车手一样,顺应路面情况来掌驾,使车不陷入淤泥,挥动着坚硬的鞭子驱车奔跑。仁爱并不是我仁爱,而是皇恩浩荡;刑罚并不是我憎恶,而是国家有法律规定。对弱小的不可以凌辱他,对愚昧的不可以欺诈他,对强暴的不可以畏惧屈服他,不跟谄媚的随风转舵,不阿谀奉承。工作要挑重、难的,不挑选只对自己有好处的,把困难的留给别人置人家危难而不顾。不回避别人对自己的诽谤,见义要勇为,不可退缩。上天的鉴别是很彰明的,因为人们都有判断为官好坏的认知体系。实施仁爱,人们就会归向你;实施暴政,人们就会抛弃你。面对赞美不能骄傲,因为倒满倾斜的器皿是容易摔坏的;面对诽谤不能生气,但一定要反省自己的行为。常言道:”为官要把人民当成自己的子女,没有反叛是美好的,但实施暴政是自作聪明的。”因此作<<官箴上>>,来告诫自己。
《 官箴中 》
原文
在昔隆古,分封国都,付之以民,俾养勿瘏。上下协心,各保乃区,明庶考绩,昭哉范模。秦废圣制,代德以徂,刀笔之权,始归吏胥。弄法舞文,聋痴瞽愚,流波至今,一任簿书。行立公庭,如雁如凫,我欲是求,我利是趋。摩揣官情,以逞觊觎。官惟好货,我甘以苴;官惟好名,我逢以谀;官惟畏嫌,我疑以污;官惟好惰,我淫以娱;官惟好猜,惑以多途;官惟好威,道以掊撞。语默有为,俯仰有须;觇容察辞,助忿乘愉。法度盈囗,奸邪满躯。蛊智迷昧,欺庸陷迂。俾好作恶,以紫为朱。未获官心,妪妪儒儒;亦既获止,如登天衢。傲兀民士,凭陵里闾。恶积祸来,官与之俱。人有恒言:”遇吏如奴。”坚防固堤,犹恐或窬。矧曰听之,百姓何辜?是用作箴,敢告仆夫!
—译文
在很早的时候,划地以封诸侯,并付诸侯于子民,使治理得很好。上下同心,各自保护自己领地,考核诸侯王的业绩,表彰那些值得学习的诸侯王。秦朝废除了这种分封制,代替前朝统治天下,法律岽牍的权力,开始属于地方官吏。用曲解法律条文的手段来欺骗愚昧无知的百姓,一直传承到现在,全凭那一纸文书。行走站立于公堂上,像大雁像野鸭,我的欲望得到满足,我的利益得到实现。忖度官场中的人情关系,以实现自己的非分企图。上级官员贪财,我把财物当祭品陈列在苴”禾皆”上供奉他们;上官喜欢出名,我用奉承迎合来取悦他们;上官有所顾忌而避开,我责怪人们玷污他们;上官好色,我用淫溺让他们娱乐;上官多疑,我用多条途径供他们解疑;上官好威风,我用冲打为他们开道。说话或沉默都有所作为,周旋应付恰到好处;观察上官的脸色和洞悉上官的言辞,助桀为虐同流合污。满口说的是法律制度,做的全是邪恶奸诈之事。诱惑聪明的迷惑愚昧的,欺负平庸的陷害自新的。把好的当作邪恶的,把紫色当作红色。没有获得上官的欢心,就马上变得和蔼可亲;一旦获得上官的欢心,就好像登上天。高傲自负脱离群众,经常欺压乡里。这样长期积怨,祸害就来临了,这都是上述心术不正的官员作的孽。常言道:”人遇到官吏像奴隶。”极力防范见官吏,一见就被吓得要跳墙钻地洞。况且百姓是顺从的,他们有什么罪辜啊?所以作<<官箴中>>,来告诫自己。
<<官箴下>>
原文
无谓余明,人莫能昧,离娄善察,不识其背。无谓予能,人莫敢欺,校人烹鱼,子产弗知。立事惟公,烛作惟诚。小节勿固,小慧勿行。无矜我廉,守所当为。无沽我名,以生众疑。何以简讼?决之使通。何以弭贪?慎检乃躬。去谗斥佞,远吏近民。待人以宽,律己以勤。无咎人弗信,忱至斯孚;无患人不闻,惟德不孤。德以进善,威以挫奸。德不可偏,威不可烦。无谓彼富,我必极之;无谓彼贫,我必直之。持心如衡,以理为平。无为避嫌,以纵无情。人有恒言:”为臣不易!”是用作箴,敢告有位!
—译文
不要以为自己的眼睛很明亮,别人的眼睛看不清,离娄虽然视力特别强,但他却看不到自己的脊背。不要以为自己能力很强,别人不敢欺负你,一个管理池沼的小吏背着主人烹鱼,主人子产竟然毫不知晓。办事只有依靠公正,洞烛奸诈只有依靠真诚。小操守是不能久固的,小聪明是不能远行的。不要自夸廉洁,保持公正廉洁是为官的分内事。不要故作正直政绩为自己猎取名誉,这样会让人产生怀疑。怎样才使刑狱讼案减少呢?只有依法公正的审理判决以服民心。怎样才能阻止贪赃枉法呢?只有秉公执法身先谨慎地检点自己,严于律己,从自己做起。剪除残害忠良的人,驱逐奸邪谄媚的人;疏远排斥人格卑鄙的官吏,亲近爱抚平民百姓。对待别人要宽厚,对自己要求要严格勤勉。一个人都没有罪过,人们是不相信的,只有真诚达刭了,人们自然会信服。一个人没有灾祸,人们是不听不闻的,只有道德仁爱才是不孤单的。仁爱能够进举贤善之人,刑罚能够挫诎奸诈之徒。仁爱不能偏私,刑罚不可烦琐。不要以为你富有,我即按照国家法律来执行公事公办;不要以为你穷困,我会按照公正合理来办事的。坚持处事要像秤一样的准星,依法做到公平公正。不回避嫌疑,以松懈公正无私。常言道:”做臣子不容易啊!”所以作<<官箴下>>,来告诫执政时的自己。